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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银华老同志谈过去登山以及珠峰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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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4 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born from the simulation
从CCTV网上偶然看见。这些老人们的事情很有意思:

我想谈的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攀登珠峰准备训练,一部分是攀登珠峰过程和体会。我国登山队正式成立是58年,在这以前属于全国总工会,全总登山队。56年登慕士塔格,57年登贡嘎山时还是属总工会,58年正式归属国家体委。58年6月登山队香山集训,我们是第二批队员,包括我和王富洲。香山训练主要训练什么呢?一是身体训练,二是登山技术训练和高山知识的学习。比如说攀岩,我们在香山鬼见愁两个多月,学习保护、碎石坡行走等基本技术。
    后来集中了一部分同志8月去苏联训练,训练冰雪技术,冰上行走和山上的保护。基本动作就那么几个:个人保护,集体保护,行进间保护,固定保护。用得比较多的,经常练的是(自我)翻身保护,冰镐拿在手中,一旦滑倒,要迅速翻身,面朝下,用力将冰镐砸入冰中,同时脚抬起,不能沾地,因为脚上的冰爪会挂住地,人就开始翻跟斗,非常危险。冰上的技术,自我保护是主要的。

    行进中的集体保护-结组:三,四个人一个结组,能够结组的地形一般不是冰壁。结组的绳子圈几个圈拿在手中,这样一使绳子不绕脚,不在地上拖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如果有一个人摔倒了,松弛绳子会有缓冲作用,其它人可以有时间将冰镐插入雪中,用冰镐的固定拉住下滑者,抵消下坠力。如果几个人都能固定住,在40-45度的雪坡上,大概问题不大。如果一个人滑倒了,其它人都跟着滑,那就比较难办。一个人保护,三人下滑,也很难保护住,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这是冰雪坡行走的保护。

    冰石坡的上方保护,上方保护分卓氏保护和李氏保护,采用哪一种保护要根据地形而定。李氏保护在腰上,卓氏保护在腰上。如果上面没有人,就采用下方保护,下方保护只能是李氏保护。用李氏保护时要注意在悬空的地方,保护者不要被绳子拉出去,吊起来。保护者要设法固定自己,比如说打个岩石锥,打个冰锥,然后用绳子固定自己。

    登山中滑倒,摔跤经常发生,为了在一起的同志和自己能够安全的行走,保护就非常重要。我知道以前有学生的登山队,有人滑坠了,走错路了,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我想,恐怕他们个人的保护是知道了,也学了,但练习的不够,应用的不够,遇到危险的情况,不能做自我保护。比如说翻身保护,一旦滑到了,必须马上翻过来,手还不能伸长,手要是伸长了,根本抓不住冰镐,抓住了也不能很有劲的,把冰镐砸入雪中,如果手是弯屈的,那就有点缓冲作用。一翻身,必须马上抬脚,否则人就翻跟斗,根本无法停止。这个动作如果不熟,就容易出问题。

    苏联对我们的要求是很严的,一个动作做不到位,必须反复练习,要几小时,几小时的练,因为只能变成本能反应,才能在危险时保护自己。在野外,登山者想要走,首先要想到保护,只会走,不会保护,不算一个好的登山队员。自己走的起来,也要停得住。就像开车一样,开车要能走能停,车开得飞快,就是停不住,那不就出事了。集体的保护和个人的保护一定要熟练,不要出问题,安全放在首要位置。

    碎石坡,草坡的行走,我们在香山学了,在苏联还接着学。比起冰雪坡,碎石坡不算陡,是走下去还是跑下去呢?40度以下的登山者应该可以跑下去,节省时间和体力。但也要掌握技术,注意脚形,腿弯着一点,用脚跟着地,走草坡也类似,要走之字形,如果向前直着跑,身体前倾,很容易滑倒,大头朝下最危险。在苏联,我们在不同的坡度练习过,开始的坡缓一点,后来陡一点。我们八月份去的,十月份在回来,一直在练习着几个简单动作。

    还有一个三攀法(攀岩也有三点固定法),就是冰镐,两个手各算一点,脚是一点。必须两点固定后,才动第三点,冰上通常是两点固定,岩上则是三点固定。两点固定危险一点,一旦一点出现问题,另外两点就危险。三攀法,很简单,两点一固定,一点挪动,就稳稳的上去了, 40、;50度的坡都没问题,如果是冰壁就不适用,雪壁可以。冰壁要刨台阶,打冰锥。,以前的冰爪全朝下,没有前齿,爬冰壁很危险。现在都有两个前齿,好多了,可以一手拿冰镐,两脚踢冰上去。

    个人行走,集体行走,个人保护,集体保护,这些动作都很简单,就那么几下子,但光会不行,要熟练。

    登山队员还必须学会判断裂缝。裂缝有明、暗裂缝,登山队员尤其要学会看暗裂缝,茫茫一片雪原,有裂缝处,雪是暗的,颜色深一点。经验丰富的的人能看出来。苏联攀登斯大林峰(就是现在我们的托木尔峰)时有一个队员掉进了缝中,由于掉下来冲劲很大,人被夹在了缝中,往上拉他时,由于当时的安全带是绳子做的不是带子做的,一拉就把人拉成了两截。裂缝处的雪有厚有薄,只有仔细观察,多多实践,才能判断,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见识多了,就可以有识别的能力。新疆的山有很多暗裂缝,教练带着我们识别裂缝,认出来,就架个十字做标记。行进中不能东跑西颠的,要踩着脚印走,尤其新队员,十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的脚印,要严守纪律。稍有疏忽就可能掉进裂缝,这样的痛苦教训是很多的。在博格达,日本队也有人掉了下去,死了。这是无谓的牺牲。所以我们要守纪律,教练怎么说,怎么走,我们就跟着做。

    第一批队员训练后登了列宁峰,第二批中有女队员,苏联不想让我国女队员登那么高,在突击营地,有个姚慧军(女)高山反应,教练说下去,只好下去了。后来男队员登顶下来,借口女队员有病号,没让再上去。

    4月我们从苏联回到北京,接着分两批进藏,一部分和苏联队员一起先去侦察,一部分走陆路,从敦煌,格尔术进藏,经过里河(那曲)。当时是西藏叛乱前夕,青藏公路上常常有车被抢。我们进藏的车虽然多,但因为有车距,车队很长,仍然可能被袭击。车上架了机枪,我们从格尔木站到了拉萨,一直保持警惕。在拉萨,进行高山适应训练,主要困难是没有蔬菜,我们仅有一点大葱,木耳、黄花菜,很多人因此得病,得肝炎,我也是其中之一,一直到叛乱以后,回到北京才治愈。西藏当时气候条件和供应条件是很差的。

    到了那里,基本上把苏联学的一套在唐古拉山再训练一次,藏族队员基本
是从唐古拉训练培养出来的。刘大义把男的分给我带,把女的分给刘青云带。念青唐古拉相当相当冷,那时我夜里起来站岗,站完一班后觉得浑身冷透了。隔一道帐篷门,温度就相差5度,新队员(藏族队员)是进藏后招的,透过念青唐古拉冰雪训练培养起来。天天训练保护和行走动作,一个多月的训练最后以唐古拉北峰登顶为终点(那山不高,当天能上去下来)。

    撤回拉萨,当时侦察的人也回来了。王富洲也是侦察人员,他们看了看北坳下面的冰雪坡,照了相,就回来了,没有太有价值的数据。那时从日喀则出去不远,公路就没了,必须骑马。他们在马背上骑了24天,王富洲说,一看到马,脚就开始抽筋了。西藏局势紧张,侦察队后面有“大鼻子”跟着,随时随地可能打起仗来。

    我们在拉萨过了春节。节前节后,我们一直在训练。布达拉广场周围围满藏兵,我们把枪架着,一边对峙,一边做早操。回去各挖各的工事。他们把汉族干部打死,用马拖着在街上示威。

    我们登山队中有一大部分是部队来的,队里手榴弹,轻重机枪都有,有一个连长,排长士兵也不少,有一定战斗力。19号下半夜换我上岗,我对上一岗的人说:你先转一圈,我抽根烟就来。刚点着烟,罗布尔卡枪响了,当时是凌晨三点多,我们全起来了。

    当时队里有个德国人芭芭拉,我们还必须保护他。我们后来转移到新疆训练,攀登慕士塔格,主要是训练和高山考察,并且要破女子登山世界纪录。慕士塔格很好登,有体力就行。在6200-7000米,明暗裂缝很多。刘青云就曾经掉进缝去,在她前面的后面的都没事,她“扑哧”一声掉了下去。前后的人很紧张,一拉,把她吊在中间,谁也不敢松开。六一年在公格尔九别,也是这种情况,两边拔河,把中间的人吊着,后来拉上来手已经冻坏了。那时有人喊我上去,我看裂缝不宽,两边一跨,把她提起来,她的脸涨的跟猪肝一样,被背包勒着,都快要死了。有个外国队在公格尔九别,活活吊死了一人。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就要放掉一边,千万不要两边拔河,放掉一边,一边拉,掉得不深,有没卡住的话,是可以拉起来。

    慕士塔格的活动,主要训练男队员运输物资,培养高山行动能力。有33个人登顶,包括七个女队员。破了女子世界纪录。

    59年底,60年初,在成都进行身体训练,各个项目都有,以田径为主,主要以跑,跳为主。耐力训练,背背包行军。在香山我们背着40公斤绕着山头转,有时超过50公斤。在雪山上,登山队员吃的住的都要自己背,有运输队员好一点。

    在重庆训练攀岩,我的球鞋烂了两双,都是鞋头破了。练习攀岩是为了第二台阶,当时没有数据,觉得它是个大困难,我们甚至训练爬大屋檐,这样那样的办法想了很多。后来我想,如果当时有双球鞋,我的脚就不会在那里冻坏。高山靴头大,又有冰爪绑着,不能攀岩,鞋身又长,使不上力。在山下攀岩很简单,但在高山上,手就抓不住岩石,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办法想了很多,其实最简单的是带双球鞋。

    3月初再次进藏,先遣队员已经把大本营建好了。我们到了后,开始第一次行军。到了中绒布的6400米,(珠峰北有两条冰川:中绒布和东绒布),它是古冰川,很长。第一次到了三号营地,即前进营地,老外叫Basic Camp,大量物资运向这里,同时对北坳进行侦察。中国人从没去过,不知道情况。老外称这里是:珠穆朗玛的大门。大门若打不开,这山就不用登了。北坳从6500,6600米开始,大约有400多米高,平均坡度50 度,由于风大雪大,侦察被迫撤回,当时我去接他们,帐篷里放着两个大包,我还在里面坐着,风还把帐篷“噌噌”的吹起来。侦察没取到什么数据。第一次行军,把物资运到了6400米的营地,其实还应该把营地提高,到6500米的位置,但由于我们不知道上面的路线,只到了6400米。

    第二次行军,路线比较困难。了刘大义,刘连满山区修路。修路的队员比我们大部队早一天。修到北坳下面,6950米的地方,天黑了,我们也到了。北坳下面有冰胡同,从那里进去,北坳平的坡面还是挺大的,右手是北峰下来的下来的冰川,看上去很好走,但我们不敢走,因为英国人在这里出过事。他们向左边200米绕了上去,在北坳下扎营。第二天早上,王富洲等保护,我用三攀法,一走一砸,50多米很快上去了。我上去后,把一个冰镐打下去,放下绳,把下面的人带上去。史占春带着人走一段,就回来了。

    三次行军,是要到8500米,人员比较整齐。到7450米的地方,据说是大风口,从尼泊尔吹来的风正好经过那里,好几个同志冻伤,有一个人冻死。队伍拉得太长,我上去后,后面陆陆续续上来,满山坡都是人,后来又赶上暴风雪。陈应川在6350的过渡营地,刚进帐篷呆了一会儿,鼻子里流出了冰棍。我是把手套摘一只下来,挡在鼻子前,手上只戴毛线手套。风太大太冷,很容易把鼻子冻坏。

    当时三次行军没打算登顶,只是把氧气,食品,装备运上去到8500米,我到了8100米,背了5个氧气瓶,因为很多病号,领导要我从7045把病号带下去,那一路有不少病号,嘴歪鼻斜的很多,冻伤了一大批。那次行军一批物资运到8100,8500米。

    史占春和王凤桐登顶去了,当时下面没正式宣布,领导安排他们登顶,没成功。回来说第二台阶只有三米高,我们很高兴。因为外国人没说有多高,我们远看很高,认为是个大困难。我们后来发现第二台阶有三,四十米高,最上面有7米高。三次行军以后,我们准备撤营,准备告以失败,在定日接到国家体委指示,总理在昆明命令说:“要不惜一切代价,要拿下珠峰。”我们又回本营,领导找队员一个个谈话,强调登顶的重要性,当时我们纷纷表决心:“只要让上,就能上!”

    第四次行军,我们一天从本营赶到三号营地。我当时带运输队,在暴风雪中出发。上三次行军运的东西大部分用掉了。当时我和大张带队,在8100米时,大张不行了,只有我一个人带队上去。我带队上8500米时,只注意了氧气,因为氧气最重要。没有注意食品,其实已经没有多少食品了。氧气剩8瓶半,都背到了8500米,运输队撤回,我留下来了。当晚检查氧气后,发现有一瓶是空的。晚上还吸掉了一些。

    运输队员都是新队员,而且都是藏族。来牺牲),有同志在8300米说:“不行了,屈教练,解开结组,让我自己走。”我说你把东西给我,我把你绑在这里,回来接你。这个人75年自己带队,自己有权解开结组自己走,后来滚下山去了。

    在山上,有人要求解开结组自己走,你要同意,只是送他去见阎王,坚决不解,因为他不行了,意识模糊了,不知往哪儿走。这个同志到了8500米,已经不知道放下背上氧气咪咪糊糊又往山下走,贡布将他追了回来,这个同志耐力不错,但8500米已是他的高山极限。

    我留下来是为了把第三台阶数据弄清楚。晚上检查物资,发现没锅,只有煤气灶。幸好我有个茶叶罐子装烟用的,只好拿它烧点水。当时有贡布,刘连满。第二天早上我又给他们烧水,刘连满弄倒了水,把鸭绒袜子弄湿,我把自己给他。我去送他们的时候,刘说:“徐进不行了。屈银华你上吧。”一个人一生的机会是很难说的。徐进跟着我们到第二台阶下面,从东北山脊到西山脊整个是断的,东北山脊是比较矮的,30多米高,有更高的地方六七十米高。当时我们到了第二台阶下面,四人想怎么上呢?台阶正好拐了个弯,有个裂缝,裂里有一些石头。我们顺着裂缝上去。到缝中间有个石头,上面又迭了一个,我翻过石头,石头摇摇晃晃。75年有人撬掉了这块石头,这是对的,这样不险了,也好走多了。

    到离顶5、6米时,缝小了,没了。那里有个石头,残留着一些雪。当时刘连满是教练,他从左手边往上爬,那里坡度小,看起来好爬,他掉了好几次,因为没有力量了。我选择了另一边(就是后来75年搭梯子的地方)我在岩石旁打了冰锥。上面的岩石太高,我怎么也把腿放不上去。刘说我托你一下。因为鞋太重,我就脱了鞋。我站在刘肩上,另一脚踩在一个冰锥上,又向上打一个锥,很费力,打几下休息一下。当时他们在下方保护我,我把绳子绕在腿上保护自己。我先向右边爬,然后斜向左边,走之字,到顶。

    在那里我们一共花费了5、6个小时,我在那个岩石上就耗一个小时。上去了以后,把鞋穿上,看了看,上面是个平台。贡布把刘连满托上去,王富洲又托上贡布,王富洲无人托了我们曾经学过抓结,以为用它可以缘绳而上,但是尼龙绳有弹性,一受力就拉长了。试了好几次都没上去。我急了,叫贡布过来,我两个把他抓了上来。他也是斜着走了之字。我们在上方保护,他胆子大了。上面平台能站两三个人,后面有石柱,天生是个很好的保护。后来下去时,刘将背包绳拴在石柱上,用单环结把我们放下。

    到了8700米,刘连满不行了,开始迷糊,走路歪歪扭扭,跟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一样。我们把刘留下,刘不干。后来四人以党小组名义开会,确定了:(1)晚上行军,(2)把路线选好(3)把刘连满留下。在8700米的地方,有一块石头二米多长,下面是空的,让他躺下,把较多的一瓶氧气留给他,因为他不行了,我们三个继续前行。20号晚上七点多钟,雪坡开始变陡,变成冰坡。贡布怎么也上不去,当时冰爪没有前齿,怎么叶抓不住,滑出几条沟就下来了。后来我靠在冰坡上,王富洲踩在我的背包上,贡布踩在王肩上,才上去了。

    25日4点多钟,我们在顶峰逗留了十几分钟,贡布带着毛主席像、国旗,没地方放。像是石膏的。因为列宁峰上有列宁铜像,我们也想做一个,但我们没找到地方做,只好带个石膏的。贡布把这些东西放在北边的雪坡下,里面还有毛线手套和三个人的名字。贡布还拣了9块石头,回来送了毛主席,现在保存在历史博物馆。到8700米处,我们远远看见刘站起来了,刘没死,我们很高兴,如果不将刘放在那里,我们第二台阶下不来。没他,我们都不行,也许贡布好一点。

    因为XX在珠峰呆了一年,对气候较了解,预报说暴风雪就快来了。我们到8500米是,遇上了暴风雪。幸好夜行军抢先登顶,否则将会失败。登山必须将人的力量和自然条件结合,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从8500到6500米的路上,我们遇到很大困难,路很短,都是粒雪,很滑。东边康永冰川垂直下去,西边也是一个深渊。我们在山脊上绕来绕去的走,走了十几个小时。其中一百多米高度,特别费劲。我们四人,三人保护,一点点挪,根本不敢站立起来走。因为体力差,人迷糊了,王开始说胡话:“屈银华为什么往那边走 ,那里有菩萨。你把菩萨踩的乱七八糟的。”我们没东西吃,体力下降很厉害。从8100上米去时,只吃了一点炒面,他们在8500米的营地喝了水。贡布有点羊肉,就这么点儿东西。我们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前进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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