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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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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5 04: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Think Simulation
梅斯纳尔原著的电影《石头的尖叫》中有这样一段对话,年轻的竞技攀岩冠军马丁对登山家罗杰说,给我几厘米的手点我就可以上去。罗杰轻蔑的回复,攀登高山所需的远不止这点技术。
始于1989年,在意大利Arco举行的Rock Master攀岩世锦赛是最早也是最具影响力的竞技攀岩比赛。而影片中马丁的扮演者Stefan Glowacz蝉联前两届男子冠军。对大多数运动而言,世界冠军无疑代表了这项运动的巅峰,但对攀岩而言,竞技攀岩冠军却只能算是一个起点。两年后,Stefan和电影中本人所扮演的马丁一样,从竞技攀岩转向世界各地的极限远征。足迹遍布南极大陆,北极巴芬岛,喜马拉雅,南美雨林,非洲草原。关于他的远征故事,让我们从电影《石头的尖叫》中Cerro Torre所在的Patagonia开始。

随风而逝,Cerro Murallon北柱首登
伟大的Patagonia先驱,意大利登山家Casimiro Ferrari(译者注:如果不计马斯瑞,Ferrari沿西壁完成Cerro Torre没有争议的首登)说过:如果Cerro Torre是座山,它是众山之山,如果说Fitz Roy技术难度最高,它让我身体和心理经历了最严酷的考验。什么样的山可以让Casimiro Ferrari如此折服?它就是Cerro Murallon。
坐在Robert Jasper(编者注:德国顶尖登山家,在IMAX电影the Alps中为哈林3世担向导)家的厨房,我们讨论着有没有什么可以一起做的。不过要找个和Robert志趣相投的计划并不容易,他擅长攀冰,我是攀岩出身,所以我俩对着AAJ一页一页的翻,看到大片冰壁他就两眼放光,这让我脖子后面的汗毛有点倒竖。突然翻到一页讲述60年代patagonia远征历史的图片,背景上Cerro Murallon立即抓住我的眼球,瞬间我有种梦想在手的真实感。Robert也很兴奋,但他大概只对峰顶那段冰蘑菇感兴趣。
在Cerro Murallon的北壁有一段向外凸出的扶壁。下半部是500米高带有大仰角的岩壁,在一段水平的肩部之上,又是一段500米高的大仰角岩壁。从侧面看,如同垂直的波浪起伏,好一处鬼斧神工。
直到现在,Cerro Murallon仅有屈指可数的几次攀登记录。疑似首登是1961年,英国Eric Shipton,Jack Ewer等沿相对最容易的西北侧攀登。因为遭遇暴风雪,Shipton是否攀登至Cerro Murallon最高点无法确认,所以至今没有确切的首登记录。但Cerro Murallon顶端是绵延近一公里长的高地,没有明显起伏,最高点难以辨认,而且攀登难度很低,所以我和Robert都倾向于认为Shipton就是首登。1979年至1984年Casimiro Ferrari带队四次尝试Cerro Murallon,最终于1984年沿东北柱路线完成这次载入史册的Patagonia攀登。
前辈们的成就对我们这代攀登者是寻找新的挑战的源动力,当那些山峰已经被熟知,被一次又一次的攀登过之后,我们就必须从我们的视野以外寻找那些尚未被探索的山峰和岩壁。对登山者而言,还有新大陆有待开拓,它们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对我们这代登山者,激情就在于依靠自身能力,攀登那些看起来难以企及山峰。远征的水平高低,不该由它多么壮观宏伟评判,更多的看它能不能体现创造性,比如目标和路线的选择。这其中不仅包含攀登本身,同时也涵盖了接近路线。所以我们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可能使用雪橇,皮划艇等依靠自己把攀登器材和给养物资从人类活动定居点运输至大本营,在攀登结束之后再运回来。包括我在内的很多登山者都逐渐认可这种方式,并称之为“公平手段(fair means)”,或许这也是将来远征攀登的趋势之一。当然我也不排斥在喜马拉雅或者喀喇昆仑需要大量背夫运输物资到大本营的攀登,不过即使攀登了trango tower,心理上的成就感也未必及得上一次通过fair means完成的攀登。
2003年,我和Robert Jasper,以及多年的摄影师搭档Klaus Fengler和Sebastian Tischler从Cerro Murallon以南40公里的Estancia Christian出发,沿着Upsala冰川,在历经了和密布的冰川裂缝,齐踝深的冰啧碎石的艰苦斗争之后,背负着沉重的背包到达Cerro Murallon大本营。如此往复3次才完成全部物资运输。干完这些牲口一样的活,才开始初步体会到Casimiro Ferrari那段话的意思。但是Patagonia并没有给我们任何懈怠的机会,随即在无尽的暴风雪中被困在帐篷中。挖一个冰洞显然比帐篷更加安全一些。天地一片混沌,我们躲在冰洞里耐心的等待了一个星期。尽量节省,但是我们的给养也无法继续支撑下去。我和Robert决定在北壁右侧开辟一条容易一些的新路线“失落的世界Lost World(5.10,M8)”,攀登同时可以观察原先计划的北柱路线。
忍受了无尽的艰难和痛苦,我和Robert相约,Cerro Murallon,明年再见。
2004年,我们准备第二次远征Cerro Murallon。这段日子里,这座岩壁就像头关在心中的老虎,时常抓心挠肺。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对这块几乎远在世界尽头的岩壁如此着迷。一次次我只能从下方仰望我的身体和心理的极限,当我能完成这条路线站在峰顶的时候,我能更清的看到它的所在,但这也意味着我的极限又被向上推了一截。正如德国登山家兼摄影师Reinhard Karl曾说:“人永远不能站在他的极限之上。”
这一次我们选择从北边的El Pilau开始。这里距离著名的El Chalten和Fitz Roy仅有10余公里,但我们必须向南行走100多公里。路上碰上三位来patagonia的朋友用雪橇帮我们一起运输物资,在离大本营还有1天行程的时候分手告别。接下来的5周时间里,我们4人将独自在这片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荒原冰川上度过。来到去年北壁根部,发现在过去这一年里降雪太少,以至于无法再像去年那样挖冰洞。第一晚,Cerro Murallon就安排了一场暴风雪欢迎我们。大风随时都有可能把帐篷吹散,锋利的冰晶在帐篷顶端划过,在这里没有哪里可以给我们搭建一处安全的大本营。暴风雪愈发的凶猛,摧毁了帐篷四周搭建的雪墙,几乎掩埋了整个帐篷。半夜一点,带着惊恐,我们拉开帐篷,在雪中挖出一条两米长的隧道才得以重见天日。之后我们设置闹钟,每隔两个小时就轮流出去铲雪,以防窒息在帐篷中。攀登Cerro Torre或者Fitz Roy,在暴风雪中至少有个安全的大本营躲避。攀登Cerro Murallon,被扼杀在大本营里也不能算意外。

两天后,Robert和我到路线根部用望远镜观察状况,Cerro Murallon北壁如同一面巨大的画布,有待着我们头脑中的想法转化成上面的一副艺术作品。我们自己,就像当年的哥伦布,站在这块冰与岩的海洋前,触摸着从未有过人类痕迹的手点和脚点。我们的计划是固定路绳至当日攀登最高点,之后下降回到大本营,第二天如果天气许可,可以沿路绳快速攀登到前日最高点。阿式攀登,鉴于如此高的技术难度,难以设置的中间营地,更重要的是难以预测的恶劣天气状况,在目前看来完全不可行。我们也携带了手钻和些许挂片,但那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如果可能,我们尽量选择clean的保护点,包括保护站的设置。绝大多数路段我们采用自由攀登,只有在结了冰或者潮湿的裂缝才会用人工攀登。
每天早上6点开始攀登,我和Robert交替领攀,Klaus忙着拍摄。在400米攀登之后开始了一段仰角,裂缝很窄,我们开始了第一段人工攀登绳距。17段绳距后我们攀登了600米,完成了北柱的下半段。走过一段简单的山脊,到达上半段的根部。向上看去,巨大的岩石向外隆起,每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段绳距我还能自由攀登完成,第二段不得不转为人工攀登。连续攀登了4天之后,最艰难的大仰角已经完成,距离北柱顶部还有300米比较容易的路段,或许one-push就能全部完成。我和Robert都精疲力竭,第一次感到虚弱无力。决定安排一天休整。老天十分赏脸,天气窗口持续了整整一周。晚上,暴风雪在没有任何预兆突如其来,肆虐了整整三周。在这三周里,我们的一顶帐篷被彻底吹烂,只能四个人挤在一顶双人帐中,每个人用后背顶着帐篷的一侧。我们离路线完成只差最后300米,其实这300米本来在休整的那天里就足够完成了,但是我们这次再没有机会,被迫决定沿着去年的接近路线向南撤回Estancia Christian。
此番远征,这条世界上最艰难之一的路线,我们已经完成大半。我们曾经对这条北柱路线如此着迷,想着它就像活在梦里,如今我们知道我们可以做到,这个梦想已经随风而逝,这便是这条路线取名来由。
回到家中,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我都是感到极度的精疲力竭,甚至无法再次投入训练中。在过去的八周时间里,几乎没有哪天我们可以真正休息一下,每一分钟都处于精神高度警戒状态。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每天如此之少的睡眠,却又保持着良好的身体状态,这点我甚至都觉得不可思议。最终当我们到达Upsala冰川尽头,看到一座铁皮屋顶的小屋时候,心理安全感才得以回归。
2005年,我和Robert两人第三次远征Cerro Murallon。虽然路线完成大半,曾经的新鲜感已经消逝,无暇顾及Upsala冰川的雄伟。甚至包括路线已经完成部分,下一个手点,下一处难点,了然于胸。唯一的动力便是最后的300米攀登,我们必须要收笔完工。即使再次放弃,我们还会来第四次第五次。
在一些路段还留着我们去年的路绳,为了节省时间,用双上升器快速攀登。路绳磨损严重,有些地方只剩下5根绳芯,虽然在上升中我用一根新的绳子沿途设置着保护点,但依旧十分的不踏实。前一个塞子放置在5米以下,我屏着气十分缓慢的把上升器推过一段绳皮已经十分破旧的路绳,突然间感到一阵失重,手背和脚踝划过粗糙的花岗岩,然后发现自己已经坠落了10米。此般和Robert独自二人在北柱上忙了两天。Cerro Murallon的影子向着Upsala冰川逐渐延伸,我和Robert在攀登了17个小时后设置好了露宿营地。所谓露宿营地只是蜷缩在露宿袋中,坐在绳子上,用一个V形岩锥代替勺子喝着刚煮好的汤。这个时候我们才感觉到疲倦和暮色带来的刺骨寒意。这天神经一直处在极端绷紧下,我和Robert甚至前所未有的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虽然和Robert在Patagonia之行前只有一次共同攀岩的经历,但无论想法,技术甚至体重都是如此相似,因此我们间的配合默契得如同多年的搭档。只因为心里太过紧张,为了放绳收绳快慢都会发怒。几口热汤下肚,我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海阔天空的闲聊。
凌晨5点,我们准备继续攀登,距离去年最高点还有三段绳距,但却是一段大仰角。因此即使攀登过后依旧必须在这里固定一段路绳,否则我们绳降的时候我们没法回来。Robert在上方一点一点的向上人工攀登,天实在太冷,无法自由攀登。中午11点,我们到达去年最高点,换我领攀。一段绳距又是一段,裂缝和烟囱路段都结了层冰,每次放置岩塞或者机械塞的时候,我都必须十分费劲的用岩锥把冰刮干净。我们在靠近北柱顶端的地方又一次交换了一次领攀,裂缝里的冰让我们无法快速自由攀登。远处Cerro Torre和Fitz Roy在阳光中展露出海市蜃楼一般的轮廓,同时一大团厚厚的黑云正在压过来,我们感觉到和时间赛跑的巨大心理压力,但是人工攀登的缓慢上升速度让我们心急火燎却使不上劲。
晚上9点,乌云几乎吞噬了Cerro Murallon平顶的边缘,但我和Robert终于到达北柱顶端。我不止想象过,站在Cerro Murallon顶端会是多么痛快,此时此刻,终于梦想成真。
我们活着是因为我们有梦想,当梦想成真的时刻,它变成一种经历永远留在心里。而这便是我们真正的财富。

(编者注:Cerro Murallon北柱首登,路线“随风而逝,Vom Winde verweht,5.13/A2”,获2006年金冰镐奖提名)

彩虹背后(Behind the Rainbow),桌山攀登
名山隐于天际,名山隐于林中。那些消失在众人视野以外的山峰岩壁既有Cerro Murallon这样位于大陆尽头,也有的藏身在雨林深处。卡通电影《飞屋环游记》里,老卡尔和小胖子罗塞尔乘坐着气球飞屋到达南美的一处高山。山顶广阔平整,四周却是刀削般锐利陡峭的悬崖,仙境瀑布从山顶呼啸直下。这样的场景让众多观众的眼球过了一把瘾,也有不少人以为这样的山只是pixar动画公司的艺术创作,殊不知这样的场景取自圭亚那,委内瑞拉和巴西边境的真实山峰。
Tepui,取自居住在委内瑞拉Gran Sabana地区的印第安人Pemon语,意为神仙府邸。 由于其外形,俗称“桌山”。桌山的岩质为石英砂岩,在潮湿且时常暴雨的雨林地区,四周由于侵蚀作用经过上百万年逐渐形成刀削般的悬崖。于是在委内瑞拉,巴西,圭亚那三国交界地带的热带雨林里,平地崛起了115座桌山,最高的海拔相差上千米。世界上落差最大的瀑布天使瀑布,也就是《飞屋环游记》中天堂瀑布的原型,便是源自900米高,同时也是面积最大的桌山Auyan Tepui顶端,算下来不多不少正好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对雨林深处的桌山勘测考察很大程度上还得依靠雷达和红外摄影等远程遥感技术,于是这些藏在深闺的桌山便成了攀岩高手们的目标。
2010年11月,我和Holger Heuber以及摄影师Klaus Fengler出发前往委内瑞拉,目标是委内瑞拉,巴西和圭亚那三国交界点上的Roraima Tepui。这是这年里的第二次尝试。Holger,Klaus和我是多年的搭档,我们一起在这个星球上最为蛮荒的角落远征,本来,同行的应该还有Kurt Albert。
Roraima Tepui是115座桌山中最早被攀登,也是知名度最高的。这得益于1884年植物学家Everard Im Thurn在英国皇家地理学会资助下的考察,以及Arthur Conan Doyle爵士著作《失落的世界》。还有一个原因是Roraima Tepui西南侧位于委内瑞拉境内有条十分容易的登顶路线,即使没有攀岩经验的徒步者也可以沿着这条路线走上去。我们沿此路线直接登顶,根据GPS寻找到几个月前攀登路线的上方,然后绳降到那次攀登的最高点。很多装备还留在那里,Kurt的岩盔还挂着,我们几个谁都没说话。
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攀登,和过去相比,不仅有路线和自然环境带来的困难,更有Kurt的离别。从我结束竞技攀岩后,就和Kurt一起远征世界各地。Kurt年长我12岁,是攀岩界一位传奇前辈,且不说在trango tower,在patagonia,在格陵兰岛,在巴芬岛上开辟的众多新路线,是他在70年代让自由攀登的理念走出德国萨克森地区并且发扬光大。在他的家乡,北巴伐利亚佛兰肯地区,Kurt把原有的攀岩路线以自由攀登的方式刷新一遍。在每条完攀过的路线上,他都用红色的笔画个点。所以今天才有这个每个攀岩者都熟知的名词“红点”,Kurt也被人称为“红点之父”。
我结束竞技攀岩,第一次远征格陵兰岛,我们就在一根绳子上同生共死,10多年来,我俩还有Holger情同手足。这本来应该是我们第九次的共同远征。2006年12月,我和Kurt还有Holger,Klaus就来过委内瑞拉,在另一座桌山Acopan Tepui的北壁开辟了一条新路线“炼狱”(700米5.12d)。2010年春,还是我们几个以圭亚那为起点,以我们共同认可的“fair means”划着独木舟在热带雨林中沿河向Roraima Tepui进发。途中不时遇到激流和大块礁石,不得不下到水中,像纤夫一样拖着船前行。在Roraima Tepui北壁根部扎下大本营。跟Patagonia或者巴芬岛的寸草不生的生命禁区相反,这里饱受各种奇虫异兽的困扰,比如个头巨大浑身长毛的毒蜘蛛在我们大本营旁边爬来爬去。此外还有下不尽的大雨和瀑布。丰沛的降水使得瀑布尤为壮观,对攀岩却是个噩梦,水滴飞溅在岩壁上,变得极其的湿滑。
路线是一处棱柱,600米高的大仰角岩壁向外凸起,像是一艘巨轮的船头。在完成了7段绳距之后,因为天气计划一拖再拖,我们再次遇到给养不足的问题。选择了fair means的远征方式,这就意味着接近路线上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而给养物资却很难留有余量。稍有意外,就有计划赶不上变化的问题。一次搞定在很多时候只能寄托于好运。
这次显然运气不在我们这边。
半年后,Kurt出事了。在一条很简单的铁索攀登(Via Ferrata)路线上,Kurt太过大意从18米高处坠落,因为伤势过重抢救也无济于事。Kurt的葬礼在他家乡的一块岩壁前为他举行告别仪式,我参加了,Holger参加了,Huber兄弟也参加了,一共来了500多位朋友。
为了Kurt,我们会完成这条Roraima Tepui上的路线。在我的绳子另一头,永远连着Kurt。
同年11月,我和Holger以及摄影师Klaus再次出发,这次我们选择一条比较简单的接近路线。从委内瑞拉一侧有一条徒步路线可以直接通向Roraima Tepui的顶部,寻找到原定路线顶端,我们沿绳子下降到之前的最高点。那时候的装备还留在露宿营地,甚至连Kurt的岩盔依旧挂在绳子上。那一瞬间,这对我和Holger的心理都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折磨。几个月前,我们是一人领攀,两人留在保护站说笑聊天,现在保护站上只留独自一人,内心空洞的失落感尤其强烈。晚上在露宿营地,Kurt的笑话还在耳边回荡,感觉他一直还在身边。但心里其实知道,Kurt再也不会和我们一起攀登了,这种感觉真的令人心痛。
这次的天气没比上次好多少,一到中午便开始瓢泼大雨,很快山洪般的瀑布从山顶奔泻而下。在哗哗的水声中,我和Holger的交流必须得靠大声喊叫。自始至终我们的衣服,绳子都潮乎乎的。但岩壁却还比较干燥,因为选择的这条路线后面9段绳距都是在大仰角下,技术难度虽高,却躲过了雨水。这几段绳距每段各有特点,富于变化,而且难度逐段增加,路线难点直到最后一段才出现,难度大概在5.13d。
时常的暴雨使得天空中不断出现彩虹,给路线命名的时候我们想着,Kurt人生充满着各种常人难以体会的经历,悲壮却又瑰丽,就像这彩虹一样。“behind the rainbow”,Holger给了个建议,虽然没有叫纪念Kurt,但却更好的浓缩了Kurt的人生。

漫漫归途(Take the long way home),Baffin岛Bastions大岩壁首登
当我们从飞机上下来,严寒不仅能感受到,同样也能看到到,周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温度计显示零下29度,吸入一口冷气肺部像火燎一样,之后干燥的空气让我们很快流鼻血。路上一群孩子在结了冰的路面上踢球,一个个敞着领口也没人戴帽子,这个1500人口小镇刚送走漫长的冬季,这天也是太阳出来以后最暖和的一天。
这里是Pond Inlet加拿大巴芬岛北端,同时几乎也是加拿大最靠北的城镇。巴芬岛位于北极圈内,是世界第五大岛屿,终年处于来自北极的极地气流影响,冬季极度严寒,夏季依然可能暴风雪肆虐。年平均气温在零下8.5度,比同纬度的雷克雅未克低近15度。1000多年前,维京船长Leif Eriksson在从格陵兰岛出发的航海中发现了这个岛屿,作为他们海上的陆上基地。1615年英国航海家Baffin发现这片岛屿并公布于世,之后在开辟西北航路和科考中,更多的航海家,捕鲸船拜访这里。15年前摄影师Eugene Fisher使得Baffin岛进入了极限登山家们的视野。他描述到:“在北极有这样一座被人遗忘的岛屿。北极圈以北560公里,这个面积有两个英国大的北极陆地埋藏着让人着迷的秘密。沿着它的狂野的海岸线矗立着众多无人涉足的最为陡峭的大岩壁等待着将来的极限登山家。毫无疑问这片岛屿将会是这个探寻人类极限时代的一个新的篇章。”
我们先在镇上住了5天适应寒冷的天气,利用这段时间把750公斤的攀登装备和给养物资分装进35个包里,同时了解一下沿结了冰的海上往南到达岩壁以及继续往南回到巴芬岛Clyde河的路线信息。当地爱斯基摩人多年的极地生活经验给我们很大帮助,在爱斯基摩语里有个单词“Qaujimajatuqangit”,意思就是这种一代一代累计起来对于冰的状况判断的经验。
从Pond Inlet东海岸在结了冰的Buchan海湾继续向东。我们原先想着驾着狗拉雪橇,不过现实只允许我们乘坐雪地摩托,后面拖着装满了装备的名为“Qamutiiks”的旧式爱斯基摩木制雪橇。5天的路程在严寒和崎岖的冰面上颠簸着渡过,因为强风吹蚀形成的最高达1米多的冰塔甚至数次让雪橇颠覆。
等我们到达Buchan海湾入口的时候,一下轻松解脱了很多,站在海湾厚厚的冰面上,静静的观察这座从水中伸向天空近千米的巨大岩壁Bastions,它的南壁就是我们要寻找的那一块陡峭光滑的大岩壁。在出发前我们都没有把握,能否找到这块大岩壁,或者它能否符合我们的期望,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出发了,不顾无功而返的风险,也把寒冷等诸多困难抛诸脑后,为的是追求探寻无人探寻之地的激情,同时也能在人类探索史上留下一小段章节。
在Bastions脚下我们设立的大本营。一段接着一段绳距,我们开始了Bastions南壁的攀登。每天只能上升50-150米。十分谨慎的在光滑的壁面上攀登,在裂缝区则必须先把其中结的冰层刮干净才能塞入手指,手掌,肩膀或者整个身体。和在Cerro Murallon一样,晚上在最高点固定好绳索后降回冰面大本营。暴风雪正在酝酿着,每隔三天便有一次暴风雪在Baffin湾上生成加强,掠过海上毫无障碍的冰面,撞击在Bastions山上,这一天攀登没有任何可能。过后在晴空下就等受着寒冷的煎熬。不过在Bastions南壁却可以享受一点微气候的好处。太阳照在南壁的岩石上,可以让温度升至零度左右。
攀登至三分之二的岩壁高度有一处半米宽的平台,站立足够了,用来睡觉有点窄。我们搭建了一处吊帐,后面的几个晚上将在此度过而不必降回冰面大本营。晚上就着同伴的打呼声入睡,有谁翻个身,同伴就觉得几乎从吊帐掉下去,当然理论上是不会发生的,每个人都通过绳索连在岩壁上。不比雪山攀登随时可以化雪取水,大岩壁攀登时候使用吊帐一个很大的困难是水源。帐外吊着数个装满雪的背包和拖吊包,雪是我们从冰面上拖吊上来。一个油炉疲软的烧雪化水。每天早上的准备工作也极为麻烦,我们只能挨着个的起“床”穿衣。喝点速溶咖啡和麦片后继续开工。沿着一条手指宽的岩缝,我们不得不开始人工攀登。之后是一段白云英石,虽然能很稳的放岩塞,岩石中的水晶颗粒也把手划出一道很深的口子。
通过卫星电话得知有4天稳定的天气窗口,对于完攀剩余的路段应该是足够了。之后的攀登很顺利,几乎全程红点,甚至连最棘手的指缝路段也自由完攀了。两周里,在这块拔“冰”而起的700米高的大岩壁上,我们忍受着各种困难和疲劳,最终当我们到达Bastions顶端的时候心理感到到无比的满足。脚下的岩石,从未有人类踏足也未能有人能从这个视角欣赏Buchan海湾,Cambridge和Quernbiter峡湾。远远向东望去,冰面的边际和baffin湾海水相接,在我们视野以外便是格陵兰岛。在Baffin岛26处峡湾大岩壁上30条路线中,这条路线可能是难度最高的(X-/A4)。
回想过去这两周,云海,午夜阳光,泛着红色的花岗岩,透着纯净的幽蓝的冰,以及几乎成为我们躲避严寒的庇护所的岩壁即将成为记忆。
Baffin岛的冬季逐渐远去,坚冰开始融化,我们几个知道,我们的生命全寄托在脚下这片随时可能破碎的冰面。等待着我们的是每人拖着75公斤雪橇的350公里的20天行程回撤到Baffin岛Clyde河。
从Bastions出发后不久我们就感受到无法忍受的艰难。连着装载了7,80公斤装备的雪橇的安全带,狠狠的磨着髋骨,剧烈的疼痛折磨着每个人。同时不安的情绪笼罩着我们每个人。如果冰面破碎怎么办,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没有人可以帮得了我们。
冰冷的寒风从西北方向吹来,我们心头一喜,风筝终于可以有用武之地了。11平方米的风筝像面巨大的风帆,配合着滑雪板,最快可以达到40公里时速,这样每天可以轻松前进2,30公里,甚至40公里。冰山在身边掠过,跃过冰面上的裂缝,滑过已经溢出冰面的海水。
到Clyder河的时候,天上聚起一团黑云,暴风雪又将来临,我们已经没必要再担心。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给Bastions上的路线取名“漫漫归途(Take the Long Way Home)”。尽管极高的攀登难度,但完成攀登对我们来说才是冒险的真正开始。对我本人来说,在茫茫冰面上前行,几个小时看不见一点地标,也是未曾有过的经历。在爱斯基摩语里有个词“Taulittuq”,描述的就是这种向着一个看不见的目标一路前行的感受。

后记
一次又一次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最蛮荒的地方度过,让这种旁人无法想象的经历成为我人生的写照,是我最大的心愿。这样的远征对我不仅仅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运动,寻找一条尽可能难的路线,然后尽可能完全自身力量,去接近它,去完攀它,然后离开它。这其中需要体现的是一种创造性,在我看来也是远征登山的发展趋势。这需要,同时也能撩拨起现代的登山者们胸怀强烈的探险欲望和对自然的热爱,以及跨越自身极限的渴求。
 楼主| 发表于 2012-3-5 04:46 | 显示全部楼层
born from the simulation
老规矩,新稿子请各位领导内部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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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5 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Think Simulation
一口气看完,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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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5 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Think Simulation
来挑刺。你是从德文原文翻译的吗?加拿大和格陵兰这边已经很少用 “爱斯基摩人”这个词了,因为这个词隐含了白人对北极原住民的歧视。他们用 Inuit因纽特人这个词。在美国eskimo这个词也越来越少人用。

from wikipedia: “In Canada and Greenland, the term Eskimo has fallen out of favour, as it is sometimes considered pejorative and has been replaced by the term Inuit. The Canadian Constitution Act of 1982, sections 25 and 35, recognized the Inuit as a distinctive group of aboriginal peoples in Can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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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5 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Think Simulation
引人入胜。

Baffin Island有成熟的译名巴芬岛。
Take the Long Way Home是不走近道绕远道的意思。“漫漫归途”的翻译好像差一点意思,但要找不出简洁的翻译也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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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5 10:51 | 显示全部楼层
Think Simulation
好看!一气读完。
爱斯基摩在汉语里意思没有歧视吧?这样翻译或无妨。
一个题外话,不说巴芬岛。就巴塔哥尼亚和TRANGO比较?谁难?或不是一句话的问题。Patagonia冷、风大、天气多变,或更极限?Trango海拔高、比较冷,但还比较稳定的天气。所以这些年,貌似海拔低Patagonia攀登有获金冰镐奖,而纯Trango的却貌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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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5 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born from the simulation
Eskimo Roll在划艇术语里仍旧是标准说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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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6 02:54 | 显示全部楼层
Think Simulation
回jane姐姐,原文是因纽特,俺觉得爱斯基摩平时说得多,还真不知道歧视的意思,让魏总改一下吧。
回黄总:巴芬岛远征最大的难度不在接近和攀登本身,而在回来的路上,是那种冰面随时融化断裂的恐惧和望不见头的绝望感,没有提到长路短路的比较,所以俺觉得翻得倒没啥问题。
回驴总:俺也没比过pata和trango,貌似trango更少有阿式?以前不知道有没有提名,以后非阿式的应该无缘金冰镐了。看了一下,金冰镐获奖攀登里还没正儿八经喀喇昆仑里面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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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6 03:07 | 显示全部楼层
born from the simulation
本帖最后由 jane 于 2012-3-5 19:19 编辑
好看!一气读完。
爱斯基摩在汉语里意思没有歧视吧?这样翻译或无妨。

小毛驴0024 发表于 2012-3-5 02:51


翻译讲究信达雅。语言是活的,根据时代不同、阶层、地域不同而异。中文爱斯基摩是引用的外来词,我个人认为应该尊重当地人民的感情和习惯。这里讲的Baffin Island的事,如果我是译者,我会尊重加拿大人民的感情。

比如"Chinaman"这个词,在30年前还是个中性词,但是今天在美国和加拿大就是带有种族歧视的字眼儿。再比如"Oriental"这个词,指的是东方,以前还是个中性词,但是现在有文化的人就不会用这个词。 因为"Oriental"是原来大家无知的时候笼统地把欧洲以东地地方都叫做"Oriental", 所以现在还这么用,显得特无知。但是我看很多国内的商家可能觉得Oriental挺有诗意的,还常用这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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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6 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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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3 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Think Simul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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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户外探险》杂志2012年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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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 09:20 | 显示全部楼层
born from the simulation
人名地名不翻译成中文,怎么念?我一般译文完成,都会通读默念上几遍好理顺文字,不翻译成中文我就没法念。成了我的怪癖了。

巴塔哥尼亚和TRANGO比较?以我唯一能做的纸上谈兵,我认为巴塔哥尼亚的天气是无可比拟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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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5 04:52 | 显示全部楼层
Think Simulation
给人名地名原文还有念对的可能,给中文翻译基本没有发音发准的可能。将来需要交流的时候,知道怎么写还有交流的可能,不知道怎么念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写,就知道中文译名就抓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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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5 08:56 | 显示全部楼层
born from the simulation
我喜欢看原文名字,似乎更好读,而且很多中文译名是按英语发音音译的其他语言,本身就是错的。原文还有一好处是想多了解一下就可以直接在网上搜,当然细心地翻译人即使翻译成中文也会在第一次人名出现时给出原文,解决这个问题。
也许折中的办法是常用、有标准翻译名用汉语,少见的尤其是中文翻出来是一长串的还是用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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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5 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born from the simulation
红点原来是这样来的,学习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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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5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Think Simulation
有一回看见川口,想到日本以前的守门员,以为是日本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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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6 12:37 | 显示全部楼层
born from the simulation
本帖最后由 豌豆 于 2012-4-6 05:08 编辑

我所想到的是,文章的千千万万读者很可能不懂英语、德语、法语、俄语……,对他们来说,读原文的发音和记住原文的拼写都是不可能的事,像读故事一样读读文章,就足够了。译成中文的人名地名,肯定要把原文附后的,通俗与严谨,没有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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