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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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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9 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born from the simulation
白玉之路
The Great White Jade Line
文图/布鲁斯 诺曼德(Bruce Normand) 编译/严冬冬 木土日月

发表于《户外》杂志的2010年2月刊
BRUCE NORMAND凭借去年在新疆雪莲峰的攀登拿下了2009年度金冰镐最佳技术攀登奖。

今天,我们该如何定义真正伟大的登山活动?从未被探索过的区域,未知的攀登环境,未登峰,高难度的冰雪和混合地形,以及最纯粹的阿尔卑斯攀登风格。布鲁斯 诺曼德在雪莲峰的这次攀登,就符合所有这些定义条件。

雪莲峰处于天山山脉中部,这里群峰林立,几乎从未有登山者涉足,可谓是阿尔卑斯式探险攀登者的天堂。2008年8月,我曾经来到过这里。我的搭档是新西兰的保罗 诺特(Paul Knott)和盖 麦金龙(Guy McKinnon)。在我们之前,从来没有登山者从北侧攀登过雪莲峰,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尽管天气情况并不算好,但我们在周围进行了大量的徒步、冰川行进和雪坡攀登,从各个角度观察和分析周围各座山峰的路线。整片山区最令人叹为观止的莫过于雪莲西峰的巨大北壁,从哈达木孜对面的冰川顶部拔地而起,高差达2700米。雪莲西峰又称“白玉峰”,其6400米的“顶峰”其实并不是独立山峰,而是雪莲主峰西山脊上的一处突起,但对于夏特古道上的徒步者来说,这里就是整片山脉能看到的最高点。
2009年8月,我又回到了这里,这一次就是真正的攀登了。我跟杰德 布朗(Jed Brown)搭档,先是徒步往返4800米处适应,然后就沿雪莲北峰的西山脊直上,一直攀登到6400米左右,被通往雪莲主峰的最后一处岩石台阶挡住了去路。我们并没有为如此陡峭狭窄的岩石山脊做好足够的准备,也没有携带足够的装备,所以只能选择下撤,但是这次攀登也让我们看清楚了西峰北壁路线的情况,确认了这条路线是通往主峰西山脊的关键途径。接下来,我们又转往东山脊,在那里意外遇到了刚刚在山脊北侧进行过一次攀登的凯尔 登普斯特(Kyle Dempster)和杰瑞德(Jared),于是四个人汇合成同一支队伍,目标是主峰。这一次,我们被整个夏天最大的一场暴风雪拦了下来,在一顶狭小的帐篷里挤了一夜之后,不得不选择下撤。我和杰德随后又尝试了主峰的东北山脊。这条山脊路线漫长,沿途都是松雪和碎石,虽然难度不大但却极端危险,暴露感强烈,并且非常耗费时间,最后我们只好再度下撤。与此同时,凯尔和杰瑞德在东侧也攀登到了6000米以上,被几近垂直的松软深雪逼了回来。
当我和杰德再次回到哈达木孜时,凯尔和杰瑞德已经回来两天了。杰瑞德冻伤了脚趾,所以决定不再尝试长距离的路线。联络官告诉我们,由于“管理方面的原因”,我们必须在8月30日之前结束攀登。我们的时间表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另一方面,恶劣的雨雪天气持续了3个星期之后,终于有所好转,23日一整天都是晴天,连一个月来天天挂在高空的流云都消失不见了。
所以8月24日一早,我、杰德和凯尔带上我们所能承受的最低限度的装备,跟留守大本营的联络官和厨师道别,然后就出发了。他们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我和杰德头一天晚上9点才从东北山脊下来,但是他们能够理解,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尝试的机会。
我和杰德在上次尝试北峰西山脊路线的时候把前进营地扎在了西峰北壁冰川旁边的碎石坡上,当时就把帐篷留了下来。这次我走在了杰德和凯尔前面,准备先把装备先丢进帐篷,然后再趁营地旁边的溪流没有结冻时取水做饭。帐篷……帐篷在哪里?我走下冰川,爬上一段碎石坡,就到了之前的营地位置。绝对不会有错,因为这地方比周围都要平得多,但却根本没有帐篷的踪影。我开始四处寻觅。在离营地30米的地方,我看见了几绺像破碎的经幡一样的东西。没错,那就是我们的帐篷。能把帐篷撕成这样的大风,我还从来没在这么低的地方遇到过。外帐已经彻底撕成了布条,帐杆断得横七竖八,内帐里面全是方便面渣和泡在冰水里溶掉了一半的水果糖,不过内帐本身倒是没怎么撕破。我把内帐里外翻了过来(是捣腾了一下内帐的东西吧?还是把内帐翻转倒出东西呢?这里需要写清楚一些)。炉头——OK;绳子——OK;内帐——虽然沾满了黏黏的辣椒酱,但应该还算OK;帐杆OK。尽管损失惨重,但还不至于让我们的攀登到此为止。杰德存在帐篷里的内衣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过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它当成抹布来用。杰德点起了炉头,开始用热水清洗内帐。凯尔收拾攀登装备,整理出我们需要的保护器材。我则挑拣还算完好的食品,最后总算找出了足够3个人5天吃的东西。
3个人的队伍非常适合阿尔卑斯式的攀登。尽管人数多了一个,但整支队伍仍然只结成一个绳队,所以只需要两条绳子和一套保护器材。宿营时,3个人可以共用一个炉头,也可以挤在一顶帐篷里。平均到每个人的负重不多,所以领攀者完全可以空身攀爬,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攀爬能力。这一次我们的做法是,领攀者只背一个小包,里面装着他自己的食物和饮水,以及另外两人跟攀时需要的保暖外套。我们第二天天不亮就离开了营地,杰德走在前面,他身上背的就是这样一个小包,以及两条绳子和全部的保护器材。
雪莲西峰的北壁宽约2公里,最高处高达2.7公里,正中间是一条突起的岩脊,把整面山壁分成左右两部分,其中右侧才是真正的“北壁”,左侧则更应该称为“东北偏北壁”。岩脊右侧的山壁有一多半都是光溜溜的岩板,看上去难度非常大,而左侧则有更多的积雪和沟槽,攀登难度相对较低,不过上方有悬冰川威胁。最安全的路线是沿中央岩脊直上,但这也是难度最高的路线,下半部分似乎一直可以沿岩脊左侧的冰壁上升,到5400米以上则似乎有一条雪沟将岩脊从中一分为二,只有雪沟和冰壁交界的地方是裸露的岩板,从下面看不出来该如何通过,只能判断似乎应该偏向右侧。整面山壁从远处望过来几乎是垂直的,但事实上远没有那么陡峭,这让我们心里舒坦了不少。当然,我们仍然有可能需要在60度的岩板上攀登,并且一连40米都没法设置保护。
这条路线的岩质将会是我们面临的另一个重大挑战。2008年侦察期间,我们看到整面岩壁都是橘黄色的,在日落时尤为明显,所以就想当然地认为这里是花岗岩。然而,我和杰德在北峰攀爬完一条雪沟,到达旁边的岩石地带时,却着实吃了一惊:那完全是光滑的石灰岩,一连几个绳距连能打岩锥的窄缝都找不到。确实也应该如此,汗腾格里峰不是一直被称为“大理石金字塔”吗?俄罗斯人不是把中俄边境的一座山峰命名为“大理石之墙”吗?我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但是这样的感觉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们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样的路线上攀登和设置保护,更不知道一旦成功完攀之后该如何下降。
天刚蒙蒙亮,我们已经到达了岩脊右侧的锥形雪坡基部。杰德沿雪坡向上攀登,我和凯尔跟在后面。我们越是向右接近岩壁,雪就越深。到达岩壁基部之前,我和凯尔都停下来解手,因为之后的几天里很难再有舒舒服服脱下裤子解手的机会了。最后,我们终于在一处不长但很陡的冰壁前停了下来,用绳子结组。杰德开始正式领攀。
杰德爬完第一段,保护我们跟攀上去,但是再往上的冰壁逐渐为硬雪所取代,于是我们采用行进间保护的方式爬完了接下来的三段绳距,我和凯尔轮流拆冰锥。爬完第四段绳距,我们就已经到达了左侧的垂直岩壁下,很明显不能再往左了。杰德又开始向右领攀下一段60米绳距,沿着70度的冰槽上升,快到绳距末端时,冰槽已经变成了陡峭的直壁。在这里,冰面已经无法覆盖下面的岩石,把这样的冰况称为“薄冰”已经算是低估了它的难度。真正困难的攀登终于开始了。
杰德小心地向上攀登,但却很难找到超过1厘米的冰层。一路上都没法设置保护,直到攀爬了30米,他才设好第二个勉强可以信任的保护点。他继续小心翼翼地上攀,翻过一处更陡峭的台阶,终于到达了稍微厚一些的冰面上,在冰槽右侧设好了保护站。对于跟攀的我和凯尔来说,这一段的难度倒是不大,尽管我的背包并不轻……杰德和凯尔交换了位置,凯尔开始领攀下一段。冰比下面要厚一些,甚至有一些凸出冰面的岩石可以用作手点和脚点,所以凯尔没花多久就通过了整条冰槽,我们终于切到了左边,到达了岩壁上方,这里已经可以看见岩脊左边的雪坡。这时是下午4点,尽管天气仍然很好,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但我们还是决定在这里宿营。杰德找了一处看上去还不错的地方开始挖掘平台。这一夜,我们的营地位置非常不错,天气也很好,并且小伙子们决定让我睡在最里面,所以我们吃完晚饭,喝了足够的水,就都心满意足地睡了一夜好觉。
因为这一天我们选择了宿营的保守方案,所以第二天就必须要早起出发。这一天上午的天气还不算太糟糕,杰德也顺利通过了覆盖着薄冰的岩板,到达了可以采用行进间保护的雪坡上。雪坡越往上越窄,逐渐转化成冰坡,我们在质地很好的高山冰上攀爬了两端绳距(是两段还是两端?),到达一处岩脊边缘,从这里可以把上面的路线看得很清楚。我们左侧是一大片雪坡,再往上是陡峭的岩壁,也就是中央岩脊的左侧边缘。要想往左攀登,我们必须首先沿连续光滑的岩板横切,然后再在岩壁上寻找能够攀登的冰挂,并且还不一定能找到。我们决定采取另一种方案:切向岩脊右侧,攀爬那里的岩板,尽量到达5400米以上的雪坡,因为路线的技术难度似乎到那里就结束了。
凯尔跟杰德交换了背包,开始领攀下一段绳距。尽管我自己也很愿意领攀,但却不愿意浪费时间。我的登山理念是,每个人都应该尽量扬长避短,把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做到最好,至于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则交给最擅长的那个人去做。杰德擅长宿营,凯尔擅长忍耐;杰德擅长在破碎或光滑的地形上寻找和设置保护点,凯尔擅长纯粹的高难度攀爬;杰德擅长找路,凯尔擅长开路,我则擅长背着沉重的包用不太慢的速度行进。在6000米以上的高海拔攀爬齐膝深的雪坡时,我仍然不会很慢。我不是很擅长管住自己的嘴,但是这一次,我最好还是背着大部分装备物资在后面跟攀,把领攀的任务交给小伙子们。
在雪坡右侧的顶部,我们探头朝岩脊外面看去。原本以为到了这里坡度就会转缓,这一看才发现不是这样,前面依然是没有尽头的50度岩板,只有一处覆盖着薄冰。凯尔沿着薄冰向上攀登,在冰岩混合的地段就快速通过,到了冰层相对较厚的地方才设置保护站。下一段的难度更大一些,包括一段更陡峭的台阶,让凯尔不得不做出了好几个非常大幅度的侧拉和大字形动作。不知不觉间,天空已经变得阴云密布,还下起了小雪。一开始我们并不在意,但是左边的岩壁上很快就开始流雪,尽管流下来的雪不多,也没有夹杂石块,但这意味着更高的地方可能会发生真正的雪崩。我和杰德跟攀到保护站位置,这里非常陡,凯尔一边保护我们上来,一边还要注意不让保护站承受他的体重。很明显,直上的路线绝不容易,可能会需要大量的器械攀登。我发现左边有一处相对较缓的斜槽,一直连接到岩脊上面。杰德仍然想继续往右,于是在绳索保护下向右横切了一小段,去观察那里的地形。他回来的时候说,那边仍然是看不到尽头的岩板,上面只有薄薄的雪。
我们很快做出了决定:向左攀登,这样我们只需要再攀爬一个绳距,就可以看到上面的路线究竟是否可行。凯尔继续沿着斜槽领攀,这是我们到此为止遇到的最难一段路线,需要在岩板上到处寻觅微小的手点和脚点,仔细地把重心调整过去,然后再继续寻找下一个手点脚点。尽管坡度并不算很陡,但是岩板表面只有非常薄的冰层,并且不时会有流雪下来,让我和杰德几乎看不见凯尔领攀的身影。凯尔的动作越来越慢,这其实是因为他的手越来越冷。最终,他用左手冰镐钩住了岩脊边缘的冰层,再爬了几步就翻上了岩脊。这一次我跟杰德跟攀的时候,感觉跟之前跟攀完全不同,因为岩壁上可以利用的点全都被流雪覆盖了,并且整段绳距都是斜切,一旦脱落就会发生长距离的钟摆式冲坠。我沉重的背包不仅是攀登的负担,而且还非常妨碍我的身体平衡。最终,我还是平安通过了整段绳距,冰镐终于钩住冰面的一刹那,我心里的感觉应该跟凯尔当时的感觉没有区别。
凯尔很冷也很累,所以下一段换由杰德领攀,但是原本看上去很容易的冰壁,其实不过是跟岩石结合非常松散的一层脆弱的薄冰。杰德一边咒骂,一边四处找寻合适的镐点和脚点,脆冰在他的镐尖和冰爪下面不停剥落,露出下面的岩层。他有90%的时间都用来寻找放置保护的位置,只有10%是用来向上攀登。雪已经停了一段时间——就在我和杰德跟攀上一段绳距的时候,流雪已经平息下来了——但是周围仍然云雾缭绕,我们只能看见上面一处突出的岩架。果然,杰德爬到绳距末端的时候,前面只有45度的雪坡,雪层下面是岩石。雪又下了起来,并且天色已晚。这里或许是整条路线上最大的心理考验。自从早晨出发时起,我们就没有遇到一处适合宿营的地方——事实上,除了保护凯尔领攀第一段困难绳距的时候之外,我们连勉强坐下的地方都没有。我们都清楚,假如现在下撤的话,我们第二天早晨肯定不会再向上攀登了。雪坡顶部似乎连接着一条山脊,或是一处岩架,于是我们决定先攀登到那里,再看看情况如何。杰德戴着头灯继续领攀,我和凯尔跟攀。
我们只攀爬了两段绳距,就遇到了一处突起的岩尖。杰德沿岩尖左侧的凹槽往上攀登了一小段,看清楚情况之后又退回来,横切到右侧爬了上去。岩尖顶部的空间只够我们坐在上面。杰德又尝试了雪坡的右侧边缘,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在这里过夜。岩石上的积雪不到1米厚,我们挖开雪层,就露出了大约60厘米宽的一处平台。凯尔用冰镐铲头刨了刨,发现平台表面的岩石很破碎,可以挖得动,但要想挖出足够搭帐篷的平台,我们三个人得干到第二天早晨才行。然后他又发现,岩石旁边的积雪在风力作用下已经变得足够结实,我们可以直接挖出雪砖来用。这样我们就可以用雪砖堆砌一个平台,尽管不能把全身重量都压上去,但至少可以把帐篷搭起来,屁股坐在岩石平台上,腿搭在雪砖上,这么撑过一夜。我一共挖了两条60厘米宽的岩石平台,一上一下。杰德挖下大块的雪砖,垫在下面的平台上。凯尔则负责调整保护站,收拾背包和装备。
帐篷搭起来之后,我第一个进去,铺好防潮垫,靠着内侧边缘坐下。我把睡袋拉到胸口,这样身上不仅暖和,而且很快就干了。关掉头灯之后,我把肩膀靠在杰德身上,杰德靠在凯尔身上,凯尔则靠在背包上。这一夜或许还能过得挺舒服的。于是我说:“只要不雪崩就一切都好了。”真不该这么说。话刚出口,帐篷就被流雪袭击了,我们背后几乎是立刻积起了大量的雪,不仅很冷,而且有把我们推下去的趋势。之前的好几个小时都没有下雪,我们挖掘平台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发生流雪,但是现在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总之流雪又开始下来了。还好我们的帐篷是从里面撑杆的,所以杰德得以把帐杆收了起来,这样流雪就可以从帐篷顶上通过,不至于把我们从平台上扫下去。我们尽可能保持低姿态,同时又要避免帐篷贴在脸上。这一夜相当漫长。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睡了不短的时间,因为等到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们已经挺过了一场风暴,并且从这里看起来,似乎最容易的下山路线就是从顶峰翻到另一面再下撤。我们并没有计划在这一天花太多的时间攀登,只要能爬完岩壁,上升到雪坡上,剩下的就看情况了。我们估计余下的岩壁大约有3段绳距。仍然是凯尔领攀,他选择了往右斜切,因为右侧是迎风坡,积雪相对要坚实一些。由于积雪太薄,所以岩壁表面并没有形成冰。这段路线比我们估计的要长得多,因为积雪的岩壁很容易产生视觉误差。凯尔先是往右斜切,再回到左边,然后向上,向右,又回到左边。除了一段绳距以外,一路上的总体难度都不大,但是适合放置保护的位置也不多。最后,在第六段绳距爬到一半的时候,凯尔终于消失在视线之外,他随即大喊着告诉我们,他已经上升到了雪坡上,但是还没法设置保护站。这并不一定是坏事——至少,如果雪层底下没有硬冰的话,我们就很容易清理出搭帐篷的平台。凯尔挖了个雪坑坐在里面,用身体保护我们上来。杰德非常期待能睡一晚上的好觉,于是接着领攀到了雪坡顶部与岩石交界的地方,我们在岩壁上设了保护站,然后就开始挖掘平台。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营地,我们只挖了一个小时,平台就已经宽到足够容纳整顶帐篷了。很快我们就整理停当,钻进了帐篷,准备享受舒舒服服的一夜。只有我的感觉仍然不太好,因为我坐在中间,腿伸不开。就是在这时,雷暴袭击了我们,仿佛是为了提醒我不要报太高期望。等到我钻回帐篷的时候,杰德已经又烧好了一锅水。那天夜里,杰德一如既往地睡得很好,我也休息得还算不错,就连仍然被我没清理干净的积雪压在下面的凯尔也承认,他确实也合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这已经是我们在路线上的第四天(8月28日)了,而我们在30日必须离开大本营。所以,我们在天亮前就开始烧水做饭,等到太阳从东边的群山后面冒出头来,我们已经开始收帐篷了。早晨的天气仍然不太好,上方的脊线边缘可以看到风吹起的雪雾,这说明我们还会遇到更多的流雪——从营地到山脊之间的路线是一条很长的雪槽,在这条路线上攀登了这么久,我们早已经意识到,这样的雪槽必然是流雪途径的冲沟。出发没多久,雪层就变得很薄,我们只能在积雪下面的岩石上仔细寻找手点和脚点。与此同时,流雪也开始下来了。爬完第二段积了薄雪的岩石斜板,我提出停下来用绳子结组。毕竟,这里的岩石表面比较光滑,我们看不见积雪下面的松动石块,并且流雪随时都有可能把我们冲下山去,摔落将近2000米的垂直距离,这样的情况实在不适合无保护攀登。
绳子和保护器材都在杰德那里,于是他理好一条绳,开始用冰镐保护我跟攀。凯尔在下一截台阶的顶部等了一会儿,然后连接到了绳子中段。杰德领攀的时候,岩石上尚有几厘米厚的积雪,或许凯尔也能踩在雪上借一些力,但等到我通过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光滑的岩板。没有适合冰镐钩挂的地方,我冰冻的手套也抓不住那些窄小的岩点,所以我别无选择,只有摘下手套赤手攀爬。我大声朝上喊:“假如我在这里脱落会怎么样?”凯尔的声音传来:“我们保护你。”或许绳子上至少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保护点。不过,绳子离绷紧还有相当的差距。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岩石斜板攀爬,到后来甚至不得不用手掌向下撑,因为找不到可以向上发力的手点。终于回到可以踩踏的雪面上之后。杰德继续向前攀登,岩石逐渐又有了棱角,攀登变得不那么困难了。
我们到达了雪坡的顶端,又爬过了另一段较为光滑的岩板,前面只剩下通往山脊的最后一段雪坡了。这里海拔约为5900米,旁边就是雪莲北峰和主峰的西北壁,但是山脊上方的天空已经由蓝色变成了白色,并且风又大了起来。这一段地形是我最擅长攀登的,所以我走在前面。一开始脚下还是硬雪坡,然后变成软雪表面的一层硬雪壳,最后则成了深深的软雪。等到我们距离雪檐还有一段绳距的时候,周围已经白茫茫一片,风中卷着雪花,哪里是雪坡哪里是天空,完全分不清楚。这可不是登顶的最佳时机,并且沿西山脊下撤也绝不会很容易。尽管刚刚下午3点,但是我们仍然觉得或许应该先就地扎营,第二天一早再尝试冲顶下撤。在杰德的保护下,我就攀登到雪檐边缘,开始用冰镐挖掘缺口。就在我翻越雪檐的时候,凯尔已经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岩石平台,等到我回到保护位置,帐篷已经搭好了。
我们本打算第二天早起,但是起得还不够早。日出时分,我们还在装包,前面的山脊上已经刮起了风,云雾也升腾起来。我们快速爬过前一天的雪坡,从我挖开雪檐的位置翻上山脊,把背包留在那里,轻装往左攀登。西山脊的最高点——6422米的白玉峰顶峰,和我们只隔着一段积雪山脊,高差不会超过100米。在这里,如果能见度稍微好一些的话,我们就可以饱览周围的美景、。然而,我们此时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白茫茫。要想从这里登顶雪莲主峰,需要向上斜切6公里长的山脊,这比当初试图从东山脊登顶还要不现实。我们在白玉峰顶握了握手,彼此拍了拍后背,算是对“登顶”的庆祝,然后就转身开始下撤。
山脊西南侧的积雪很不均匀,我们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行进。我们本打算一路沿西山脊下撤,但是由于能见度太差,我们不知道究竟该沿哪条沟槽下撤,并且现在最重要的是下降到风小一些的地方。于是我们先是沿着西南壁下降,接着倒攀了一长段烂冰坡,然后又横切了一段更长的冰坡,最终回到西山脊上。我们计划在山脊北侧转沿一片雪坡下行,最终回到原先的营地。转折点离我们切上山脊的位置还有两三段绳距的距离,走在最前面的杰德沿山脊倒攀下去,终于拐上了那片雪坡,找到了一处可以设置下降保护点的岩带。
杰德花了很长时间才设好保护点,做好副保护,而我和凯尔则在上面等着。西边的云层已经聚拢过来,天上飘起了雪花。凯尔忽然一个趔趄,急忙伸手去抓背包——他不知不觉间睡着了(为何睡着了?),失去了平衡。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再发生了。我们下去跟杰德会合,发现保护点并不算牢靠。杰德开始下降的时候,流雪已经又开始了。他的下一个保护点设在冰壁上,从那里再下降完一段绳距,我们终于到了可以行走的雪坡上。我们并不是很清楚究竟该往哪里走,只知道这是一片悬冰川。幸运的是,这时风吹散了周围的云雾,我们看见右侧似乎有一条路线可以下去。
我们三人结组行进。雪很深,在里面走起来很不爽,但是并不算黏。杰德绕开了几处明显的冰裂缝和陡峭的冰壁。忽然间,我脚下的整片雪层都松动了。雪崩还是冰裂缝?往前还是往后?我选择了往前扑出去,还好这一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身后10乘20米见方的雪层全都塌落进了冰川背隙。之前这条背隙已经彻底被积雪覆盖了,并且雪层神奇地承受了我们三人的体重,直到最后一刻才塌掉。天黑时分,我们走上了平坦的冰川。杰德快速搭好帐篷,点起炉头,凯尔收拾技术装备,我则负责取水。睡袋已经湿到了可以拧出水的程度,但是这里比山上要暖和得多,所以我们也就不在乎了。第二天早晨,闹钟7点钟就响了,但是没人愿意动弹。快8点钟了。我们才开始继续下撤。直到下午1点多,我们才回到哈达木孜的大本营。
我们出山的时间或许创下了纪录:当晚9点抵达夏特温泉,联络官租来的车早已等在那里,于是我们直接坐车去了昭苏。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上了从昭苏到乌鲁木齐的直达班车,第三天上午到达乌鲁木齐,此时距离我们登顶雪莲西峰只有72个小时。我们撤出来的速度,简直比银行抢劫犯逃跑的速度还要快。
有些时候,登山活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失败。注册、审批、进山、搭档、冰川、天气……一切都有可能出问题,并且都是在你真正上山之前。对于一支首次探索某一片山区的登山队而言,由于未知因素实在太多,所以失败的概率还要更高一些。然而也有些时候,一切问题都能得到解决,让你最终得以实现目标。策划和准备工作的重要性当然是不可替代的,但要想得到成功,好运气同样必不可少。这次雪莲西峰的攀登,可以说是一切顺利,我们的运气足够好,并且也付出了足够的努力,所以才能成功登顶、顺利下撤。
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像雪莲西峰北壁这样的路线居然还没有登山者尝试过,这实在是一桩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然而,如果要用过去那种修路围攻的方式,在路线上打下大量的岩锥和路绳,最终逼迫山峰对人们低头,则是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我们在一片未经探索的地区,用最纯粹的阿尔卑斯风格和自由攀登方式(全程没有一次用到器械攀登),完攀了一条充满挑战性、引人入胜的新路线。攀登本身的确难度不小——我们给这条路线的定级是WI5/M6/5.7R——但是在路线上宿营才是最艰难的。



When we love mountains, we have to accept all of their rules.

淡泊之守,须从浓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勘过。

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里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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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0 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born from the simulation
牛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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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4 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Think Simulation
相当可以,今天终于显示出了后面几张照片,一直看不到。
不知道身临其境是怎样的感觉。
很久放不了保护确实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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